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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让人的内心世界丰富充盈 ——文艺评论

 
来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栏目:期刊导读 时间:2021-06-21
 

一、少年记忆与文学梦的起点

张淑云:容教授,您好!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访谈。我自2004年进入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攻读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开始,就与您结下了师生之缘。我是在聆听您讲授的“当代广西文学研究”“现当代民族作家个案研究”“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导读”等课程,读着您的一系列著作中走上广西本土文学研究道路的。借这个机会很想听您谈谈从事文学活动的宝贵经验。您对文学的追求始于什么时候?少年时期的生活经历对您走上文学之路有什么影响?

容本镇:我出生在浦北县南流江畔一个背靠黄土岭的小山村。我出生的那一年,恰好在南流江的一条重要支流上建起了一座后来叫“越州天湖”的大水库,我们村子变成了库区,水库淹没了村子东面和南面的稻田。在当地政府的统一安排下,我们家搬迁了几次。但大人们故土难离,最终还是搬回了原来的村子。由于大部分水田被淹没,全村人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母亲后来常对我说,小时候我经常饿肚子,吃隔夜发馊的白粥。村里的男孩子一般都是七八岁就开始拉着牛绳放牛,十多岁就开始上山砍柴,我也一样。这些经历,对我今后的人生道路和文学创作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我们村子很穷,按身份都是贫农出身。村里的长辈们几乎没读过什么书,大多是文盲或半文盲,我的父亲读过小学,算是有文化的人,母亲也认识一些字。奇怪的是,我从小对书本就有一种特别的喜爱。我读小学时正值“文革”时期,当时红卫兵们收缴了许多所谓的“毒草”小说,都堆放在大队队部的破旧仓库里,平时没有人专门看管。我和一两个比较要好的小伙伴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地打开仓库的破门,把书偷偷拿出来看,看完了再悄悄地送回去。我们还把弄到手的书相互交换着看。偷看“禁书”是很危险的。所幸我们没有被发现。只有父亲知道我偷看这些“禁书”,他有点担心,但并没有严厉阻止,只是时不时地提醒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发现。这是一段尽情尽意地遨游在文学海洋里并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快乐时光。我对文学的爱好,就从那时起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心底里了,以至于恢复高考后,我填报的志愿几乎全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希望将来做一个能自由自在地写作的作家。

张淑云: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您因为看书险些酿成大祸的故事,能谈谈当时的情形吗?

容本镇:那是读初中的时候,双抢季节,学生们都放假回家参加夏收夏种。农村的双抢季节是非常紧张辛苦的,天气又炎热,白天除了吃饭,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劳动时都带着一条擦汗的毛巾,用力一拧,毛巾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到了晚上,我还坚持看书。村里不通电,只能点一盏小煤油灯照明。我住在一个低矮的小阁楼上。一天晚上,我把煤油灯放在床边,躺着看《林海雪原》。我特别喜欢这部小说,反复看过好几遍了,但还是看不够。我实在太累了,边看边打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迷迷糊糊中手一动,身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里一惊,立即清醒了,睁眼一看,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煤油灯倒在床边,玻璃灯罩和瓶子被烧破了,身边的草席烧掉了一角,床沿床板也烧焦了一小块。更悬的是藤枕头也烧了一个洞。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毫发不伤;《林海雪原》扣压在胸口,也完好无损;蚊帐没有放下来,也没有烧到。我住的是木板阁楼,整个村子都是砖瓦房,如果引起大火,我不仅葬身火海,整个村子也将变成一片瓦砾。我暗暗庆幸上天保佑!为了不被父母发现,我赶紧爬起来清理干净,然后赶紧下楼出工去了。但心里老惦记着被烧破的煤油灯。到了晚上,只要我的灯不亮,父亲肯定会追问,到时我就无法隐瞒了。于是,趁着从田里挑稻谷到打谷场的空隙,我悄悄溜回小阁楼,拿出烧破的煤油灯,想把灯头拧下来,安装到空墨水瓶上。但灯头和玻璃连接处经火烧过,粘得太紧了,心情又紧张,用力一扭,酥脆的玻璃“啪”的一声碎裂了,锋利的玻璃碰戳到了左手腕上,刮掉了一小块皮肉,顿时血流如注。我赶紧扯下一团蜘蛛网敷在伤口上止血,这是一种土偏方,很管用。草草地包扎一下,再缠上一条擦汗的毛巾掩饰住,又赶紧到田里挑稻谷去了。但这件事还是被父母发现了。母亲吓得脸色发白,她声音颤抖地说:“你真是命大!惊得我现在心头还扑扑的跳!”当晚,母亲专门带上香烛供品,偷偷到几里外的大榕树下祭拜了佛祖,虔诚地感谢神灵保佑!直到现在,我左手腕上还留下一块疤痕,也算是个纪念吧。

二、瞒着父母考大学

张淑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能够坚持读书很不容易。您是在哪里上的中学?高中毕业以后有过什么考虑和打算吗?

容本镇:我的初中是在日新小学附设初中班上的,读高中是在龙门中学。那时候的中学都是半工半读,上午学习,下午劳动。1975年高中毕业,城镇的同学下乡插队,农家子弟就回家务农。我回到了水库边上的小村子。我因为力气大,又肯吃苦,成了生产队里的强劳力,拿的是最高工分。我干过各种各样的农活,还到极为艰苦的水利工地做过计算和登记土方工程量的施工员。当时不可能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但前途在哪里、出路在哪里?根本不清楚,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一年后,我被招收到龙门第一中学做了一名民办教师,那年刚好18 岁。这所学校名称很响亮,实际上是一所农业中学,只有两排平房,校舍非常简陋,教师学生每天吃的蔬菜都是自己种的。做民办教师不是我所期待的工作,但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暑假期间,我曾被抽调到公社革委会写作组参与材料写作,是写作组最年轻的成员。做了一年多民办教师后,因表现突出,我被吸收为国家干部,分配在浦北县委宣传部工作。

张淑云:成为国家干部,又是在县委宣传部工作,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您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工作而参加高考呢?

容本镇:能够成为国家干部确实很不容易,而且是在县委宣传部工作,这是许多人所向往和羡慕的。但我的愿望是读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1977年恢复高考,我已做好了参加高考的准备。但就在高考前一天,公社党委组织委员通知我说,我已被正式吸收为国家干部,请马上到县委组织部报到。在极端矛盾和无奈之中,我放弃了高考,选择了看得见和触手可及的“铁饭碗”。但我不甘心就此放弃高考的机会。第二年,我还是下定决心走进了高考考场。高考成绩公布,我的总分超过了本科录取线,其中语文考得了全县最高分。不久,我就收到了广西民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但我是瞒着父母报名参加高考的,他们不赞成我考大学,原因是家里穷,还有弟妹读书,特别是我已是国家干部,即使经济上帮补不了家里,至少不会给家庭增加负担。但父母见我态度坚决,最终还是同意我上大学了,我成了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

三、《古海角血祭》引发的风波

张淑云:您毕业留校成为一名大学教师,通常情况下,都会做一个从事学术研究的学者。但您似乎更希望成为一名作家,这个梦想始终没有改变。您曾花十年时间创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古海角血祭》,但作品出版后却引发了一场争论,甚至可以说是一场不小的风波,您当时经受了怎样的压力?

容本镇:这部小说写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北部湾地区一段可歌可泣的革命斗争历史,主人公张世聪是一位真实的传奇性人物,一位我非常崇敬的革命英雄。为创作这部小说,从收集资料、实地考察、走访座谈、作品构思到修改定稿,整整经历了十年时间。或许是我比较喜欢故事性强的小说,或许是受当时一些创作思潮和金庸武侠小说的影响,为了把这部小说写得好看些,可读性强一些,让读者更喜欢一些,我在保持主要历史事实和历史脉络的基础上,在故事性、传奇性、可读性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调动了多方面的知识积累和广泛的生活积累。我希望写一本既有历史意义又好看的小说。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却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巨大的精神压力。

小说出版后没多久,有人告诉我,李英敏对《古海角血祭》非常恼火,骂这部小说是一部歪曲白石水地区革命斗争历史的“坏小说”。李英敏是革命老前辈,北部湾地区革命斗争的早期领导人,后调往海南岛琼崖纵队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国家群众艺术馆馆长、中宣部文艺局局长(副省级待遇)、广西文联名誉主席等职。光看这些身份,就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大的压力了。那段时间,李老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公开批判我的小说。这件事很快就在南宁、钦州、北海、合浦、浦北、广州、湛江等地定居的当年参加过那段革命斗争的老干部中传开了,对我的批判也不断加码。有几位老干部表示对年轻人应该多一些理解,不必太苛责,结果李老很不满意。

张淑云:这场风波,后来是怎样了结的呢?

容本镇:在巨大的压力下,我当时有点茫然,不知如何应对,经多位师友提醒和建议,我多次登门拜访李老,向他说明小说写作的经过和想法,同时向他表达敬意和歉意,但开始未能获得他的认可和谅解。所幸的是,此时改革开放已十多年,社会上已形成了良好宽松的创作环境和氛围,最后只是在《南方文坛》等报刊上陆续发表了一批争鸣文章。这件事持续了一年多时间,这是我心情十分郁闷和黑暗的一段日子。当时广西民族出版社社长冯艺、副总编苏长仙、编辑室主任黄启周、责任编辑徐美等人都因为这部小说而受到了李老的批评,我为此心里一直感到很歉意!

在这件事发生的过程中,包括广西文联领导在内的很多人居间做了很多沟通缓和的工作。特别是曾在原广州军区文艺创作室任创作员、后转业到广西电视台任电视剧制作中心副主任的龚知敏,他与李老是忘年交,他说的话李老比较容易听得进去,他为这件事做了许多工作,费了不少心思。有意思的是,因为这件事,我和李老的接触和交往逐渐多了起来,关系也逐渐缓和了。他曾多次托人传话,叫我有空到他家里去坐坐,不要有什么顾虑。每次接到他的传话我都去了,他见了我很高兴,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严厉了,显然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很喜欢我静静地听他讲在北部湾地区和海南岛进行革命斗争的经历,讲新中国成立后中央领导同志鼓励和支持他进行文学创作的故事。他要我重新写一部合浦地区革命斗争历史的小说,他和其他老干部都愿意给我提供资料和素材。他曾在别人面前夸我说:“容仔是个有才华的青年人。”真可谓“不打不相识”。在他八十大寿的时候,我给他送了花篮,还写了一首题为《传奇人生——贺李英敏八十寿辰》的诗发表在1996年4月28日《南国诗报》上:“南国长夜暗凄迷,书生掷笔披征衣。莽莽群山传圣火,滔滔南流斩顽敌。椰岛长啸风云涌,蕉林放歌凯旋归。荷枪战士今何在?传奇人生写传奇。”在庆祝李英敏文学生涯60年诗歌朗诵会上,也朗诵了这首诗。

张淑云:在这场风波过去10年后,您在自己的第一本评论集《文学的感悟与自觉》中,收录了对《古海角血祭》进行评论的各种不同观点的文章,包括否定、批判的文章。我觉得,这是需要气量和胸怀的。

容本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成为了事实,成为了历史,是无法抹去和改变的,也没有必要回避。把这些文章收集在一起,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启悟和反思,在今后的创作中,可作为一种参照、借鉴和警示。当然也算是留下一个纪念,留下一段人生的记忆。其实,这些文章只是公开发表的部分,我手上还有一批有关《古海角血祭》的来往信件,这些信件对全面了解《古海角血祭》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很重要的资料。适当的时候,我会把有关《古海角血祭》的文章和资料汇编在一起,作为一份文史资料保留下来。

四、从创作转向批评

张淑云:除了写小说,您也写散文,其中长篇散文《岭外汉风》作为《广西世居民族文化丛书》的一种,曾入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荣获广西优秀图书一等奖。您的散文很注意挖掘和表现地域文化,作品有一种强烈的家乡情怀和丰富的文化内涵。但您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散文创作上,写散文只是偶尔为之,带有一定的随意性。

容本镇:因工作关系,我到过许多地方,包括访问过20 个国家,又在多个层级岗位上工作过,有比较丰富的阅历和生活积累,因此,写散文是不缺少题材的。但由于本职工作繁忙,而且主要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文艺批评,因此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创作上的事了。除了那本《岭外汉风》陆陆续续花了两年多时间外,其他散文确实只是偶尔为之,好些都是报刊约稿才写的,某种程度上是“逼”出来的。但可以说,我每一篇都写得很认真,像《守护绿色》《美丽南方:千里景千变,一山一诗篇》《激荡在八桂大地上的爱国主义精神》《凝固在校园里的记忆》《天湖边上的炊烟》等等。

张淑云:现在很多人可能只注意到您的评论家身份,却忽略了您的作家身份。您是怎么想到要转向文艺评论呢?

容本镇:我的转向带有一定的偶然性,或者说是机缘巧合。1995年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2017年更名为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成立的时候,文联领导对我说,搞评论的人少,你写过评论,就参加理协吧。筹备成立理协的负责人也希望我到理协来。于是,我成了理协第一届理事,后来又成为第二届副主席,第三、四、五届主席,直到现在。也就是说,我是伴随着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一路走过来的,我参加广西文艺界的活动,基本上也是以评论家的身份出现,而且这些年来已经很少进行创作,因此,很多人只注意到我的评论家身份也就不奇怪了。

张淑云:《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曾在2000年第2 期至2001年第4 期连续发表了您的九篇系列论文《张承志小说论》。一本核心期刊连续发表一个作者的九篇论文,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说明编辑部很看重这组论文。论文发表后,受到学术界的热情关注与重视。您为什么会选择张承志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呢?

容本镇:这组论文发表后,学报编辑部曾组织举办了一个小型座谈会,与会专家给予了充分肯定和积极评价。我当时曾说过:选择张承志来研究,是因为这个作家很有特点,创作成就也比较突出。在新时期以来的作家中,我比较偏重王蒙、张承志等这一类思想比较深刻、内涵比较丰富、个性特点比较鲜明的作家,他们的作品有一种厚重感,不像有的作家,作品轻飘飘的。另外,他们是文坛上的常青树,后劲很足,很持久,不是那种热闹一阵子就烟消云散的作家。我写张承志,与其说是做研究,在某种程度上不如说是谈我对张承志的一些理解和感受,是一种心灵的对话与交流,而他的作品,就是这种对话与交流的纽带和途径,因此我毫不犹豫地从他的作品切入,以此为突破口,走进他博大的艺术世界和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

张淑云:研究张承志的小说创作后,您的关注点基本上都放到了对广西本土文学艺术的评论上,而且非常努力地推动广西文学艺术的发展。

容本镇:20世纪90年代末,我曾计划写若干位作家专论,并初拟了一份名单,包括王蒙、张承志、路遥、张贤亮、霍达、莫言、阿来等。这些都是新时期有重要影响又是我喜欢的作家。但写完张承志后,我很快就发现,我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完成这个“宏大”的写作计划。作为一名高校“双肩挑”人员,我的本职工作不允许我全力以赴地去做学术研究。而且我没有那种倚马可待或一气呵成的才华,历来写作速度都很慢,对文稿总要反复修改。后来我对写作计划做了大幅度缩减,打算再写两个少数民族作家。结果,连这个想法最终也没能实现。我不是一个专职的研究者和评论家,这些只是我的业余工作或业余爱好而已,因此不得不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设想或力所不逮的计划。我选择了“向内转”,把目光转向广西本土文学艺术,这是我根据自身实际而作出的选择。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时间有限,只能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地去选择一些适合自己做的事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作为广西评协主席,关注和推动广西本土文艺发展,是我的职责所在,是我必须履行的责任。

五、桂海文坛推手

张淑云:作为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和本土评论家,您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投入到组织策划文艺研讨活动、推动文艺发展的工作中了。《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二十年》一书,收录了许多重要的文史资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文艺研讨活动的资料。近二十年来,您深度参与和见证了广西文学艺术的发展,既是桂海评论的掌灯人,也是桂海文坛的重要推手。

容本镇:我曾半开玩笑地对广西文联领导说过,我是半个文联的人。我担任评协负责人以来,经历了五任广西文联主席,我和每一任文联主席都建立有良好的工作关系。多年来,除了我的本职工作,我参加文联和评协的活动最多,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最多,我和文联机关的许多工作人员都很熟悉。在策划和组织开展文艺活动、推动广西文艺发展方面,可以说付出了不少努力。

张淑云:比如“相思湖作家群”“独秀作家群”“会仙作家群”的打造与推介等,您都起到了重要推手的作用。

容本镇:我是相思湖作家群的一员,推出相思湖作家群,是我比较用心策划和努力推动的一件事。2000年召开“相思湖作家群现象研讨会”正式推出相思湖作家群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发展态势和持续效应。近20年过去了,相思湖作家群已成为广西民族大学一张亮丽名片,也是广西文坛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继相思湖作家群之后,又先后于2010年推出广西师范大学“独秀作家群”、2013年推出河池学院“会仙作家群”。这两个高校作家群的策划与推出,我也直接参与了。广西高校能够形成三个人数众多、薪火相传的作家群体,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与深入探讨的文学现象和人才培养现象。三个高校作家群的推出,无论对于广西文坛还是相关高校来说,都具有重要的品牌价值和现实意义。

张淑云:您在广西民族大学工作期间,主导引进了著名作家东西、凡一平和黄佩华,在广西首开把作家引进高校的先河,在全国也是实施比较早的一项举措。您说过:引进这几位作家,五年后还是作家,引进成功,五年后成为普通教师,引进失败。事实证明,引进成功了。

容本镇:引进东西、凡一平、黄佩华,是我在广西民族大学工作期间所做的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他们的到来,不仅增强了相思湖作家群的实力,扩大了相思湖作家群的影响,而且他们还为广西民族大学带来了许多文学资源,有力地推动了文学、艺术学等相关学科的发展,尤其是在文学和影视创作人才培养方面,更是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这是一项双赢或多赢的重要举措。为了保证他们能够专心致志地进行创作,学校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比如专门为他们成立文学影视创作中心,不纳入文学院教师编制,不要求像其他教师那样规定教学工作量,不要求举办专题讲座的次数等等。总而言之,他们的创作环境是非常宽松的,创作时间是充分保证的。应该指出的是,他们并没有只顾着自己的创作,反而非常自觉主动地为学生举办讲座,指导学生创作,组织开展各种文学活动,邀请名作家名编辑名导演名演员等前来作报告和进行交流,领衔打造人才团队等。在浓厚的文学氛围中,学生们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张淑云:作为组织者,您十分重视推动全局性工作的开展和团队建设。2017年广西文联、广西理协联合设立了六个广西文艺评论基地,这是推动广西文艺评论发展的一项有力举措和具体行动。

容本镇:设立广西文艺评论基地,恰好遇上了一个好的时机。一是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在全国多地设立了若干个文艺评论基地,为我们提供了示范和借鉴;二是2016年自治区党委发布的《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实施意见》明确提出:“设立广西文艺评论基地,打造自治区级文艺评论学术平台。”依据这一文件精神,经报请文联党组研究同意,以广西文联、广西理协名义,依托广西社会科学院、广西师范大学、广西民族大学、广西师范学院、广西艺术学院、河池学院等单位设立了六个广西文艺评论基地。评论基地的设立,可更好地整合评论力量、壮大评论队伍、培养评论人才,可以更加灵活高效地组织开展课题研究、理论研讨和评论活动。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即可以更好地拓展艺术门类的研究与批评。以前评论人才主要集中在文学领域,评论的重点也主要在文学领域,对其他艺术门类的研究与评论比较少,近年来广西评协有意识有计划做了一些组织引导和推动工作,情况有所好转,但一些艺术门类的研究与评论还是十分薄弱。文艺评论基地的设立,可充分调动和利用各依托单位的力量,尽可能广泛地涵盖各个艺术门类。广西评协还成立了五个专业委员会,即文学评论专委会、网络文学评论专委会、戏剧影视评论专委会、书法美术摄影评论专委会、杂技曲艺评论专委会。专委会和评论基地的设立,既扩大了覆盖面,突出了专业性,提高了工作效率,又充分调动了各艺术领域评论家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同时也减轻了评协主席团的工作量和组织活动的压力。

六、认清自我,找准方位

张淑云:从事理论评论,很多人都很注重创立自己的学术观点、构建自己的理论体系,孜孜以求地希望能够开山立派或自成一家。但您对此好像并不在意,您更注重的是评论而不是理论研究,您的评论很少堆砌新名词新概念和故作高深,也很少滔滔不绝的进行理论阐述。

容本镇:创立学术观点、构建理论体系太“高大上”了,那是大师级或准大师级的人物才能去做的,而非我的水平和能力所能为。对我来说,与其空耗力气地去追求那些做不到的东西,不如脚踏实地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觉得,一个人认清自我、找准方位很重要,否则会事倍功半甚至徒劳无功。很多年前曾看过一本名叫《往上爬》的小册子,是英国人劳伦斯·彼得写的。大意是说,人要有所作为,必须不停地往上爬,但最理想的结果是爬到与自己能力相适应的位置,而不是不切实际地、盲目地想爬到最高点。人们把这一观点称之为“彼得原理”。我想,所有人都应该遵循这一原理。

张淑云:您虽然只偏重于批评而非理论研究,但读您的文章和为别人书稿写的序言,可以感知到您的学术观点和深刻见解。把学术观点和真知灼见寓于评论文章之中,这是您的一个显著特点。

容本镇:我不喜欢摆开架势谈理论,不喜欢居高临下讲道理,这或许与我的思想性格、知识结构和表达方式有关。

张淑云:近年来,您又积极参与到桂学研究之中,并起到了重要的组织和推动作用。能谈谈这方面的情况吗?

容本镇:2009年,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广西文联主席潘琦提出创立桂学,有组织有计划地开展广西地域文化研究,助推民族文化强区建设,增强广西人的文化自觉与自信,为中华民族文化的繁荣发展做出积极的贡献。潘琦的倡议得到了广西文化界、学术界的积极响应。2010年正式成立广西桂学研究会,潘琦当选为会长,我是副会长之一。近十年来,在创会会长潘琦的组织带领下,桂学活动蓬勃开展,桂学研究十分活跃,桂学研究成果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桂学文库》之中,并取得了许多开创性的成果。广西桂学研究会已成为广西地域文化研究的一支重要力量。在推动桂学研究和桂学发展的过程中,我也做了一些工作,付出了一些努力。

七、得失寸心知

张淑云:您24 岁大学毕业留校,34 岁成为院办主任,40 岁成为副校长,51 岁后先后担任广西教育学院院长、党委书记,直到退休。一路走来,您的本职工作主要是在管理岗位上。但您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专业和文学梦想。您是如何处理好这两者关系的呢?

容本镇:自走上管理岗位,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管理工作,这是我的主责主业。当然,我也是一名教师,也有自己的专业,管理工作和专业工作都要兼顾。但实际上不可能做到两者并重,不可能平均用力。我必须在履行好主责主业的基础上,才能去兼顾专业工作,才能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文学是我的梦想,为了追逐这个梦想,我最重要的秘诀就是两个字:坚持。明确了前进方向和目的地,就要坚持,就要有一种坚忍不拔的毅力,就要义无反顾、百折不挠地走下去。就像是长途跋涉,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障碍,都不能打退堂鼓,不能半途而废,要想办法翻越过去;遇到好的风景,也不妨去浏览观赏一下,放松一下,但不能沉迷其中,不能乐不思蜀,要保持清醒头脑,要记得回到主路,继续朝着原定的方向和目的地走去。

张淑云:我曾在一篇评论您的文章中看到这样一段话:“容本镇从政,多了一个官僚,少了一个才子,毁了一个作家。”您当时听到这样的说法有什么感想?现在回过头来看,又如何评价自己走过的路?

容本镇:这是我从中文系调去当院办主任的时候,和我同时留校的老同学陈建伟说的话(他后来调到华南师大文学院中文系任系主任和教授,是卓有建树的语文教育专家)。他是当着我和众人的面说的。我当时表面上只是坦然地笑笑,但内心里是有触动的,而且是不小的触动。从心底里说,从政并非我所愿。我留校第二年,学校领导就想调我到院办当秘书,我不同意。我评上讲师后,又动员我到院办,我还是不同意。我的理由很简单:我留校是做教师的,我不想去做行政工作。1992年,即留校十年后,学校又一次要调我到院办工作。这一次,我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刘备三顾茅庐后诸葛亮都出山了,我是本校培养的,还有什么理由不服从组织安排呢。我当时并不知道调我去做什么,直到组织部部长找我谈话的时候,才告知是去做院办主任。我感到很意外,虽然我当时是写作教研室主任兼中文系党总支委员,但都是没有级别的,我本质上只是一个普通讲师(当年年底才评上副教授)。也就是说,我是从一个普通讲师被破格提拔为正处级的,连副处级都没做过。走上行政岗位后,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属于自己了,只有夜深人静和节假日,才有可能躲在书房里写一点与文学有关的东西。长期而繁重的管理工作对我的创作和研究影响是巨大的,我不得不舍弃部分写作计划。我不知道是不是“毁了一个作家”,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从政,应该不会只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应该可以在创作和批评方面取得更多的成果。现在回过头来看,虽有点遗憾,却并不后悔。我所走过的人生道路有起有伏、有得有失。我虽然没能在创作上、学术上取得大的成就,但我拥有了丰富充实的人生阅历,拥有了独属自己的生命体验。这是时代赋予我的一种机遇和运气,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与厚爱,是我此生拥有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八、文学的感悟

张淑云:您与文学结伴同行几十年,您对文学有着怎样的理解和感悟?


文章来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网址: http://gxmzdxxb.400nongye.com/lunwen/itemid-4611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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